钟声敲响五下，放学了，洹水书院是没有值日生的，学生大部分都是三两结伴，谈论着老师，作业，或是说着其他趣事，很快就走了个差不多。
洹黎翘起腿，轻巧的跳到了尹兆的书桌上。然后不顾某人的惊呼与阻拦，举起桌子上的大字典，对着那个灰色的家伙狠狠来了一下。
“搞什么啊”
“轻松点没，据说北方有些人会通过痛打对方的方式来减压，我刚从四夷志上看到的。”
“拜托，这样释放压力的只有你自己好吧！”
“安啦安啦，看你这么有活力，看来是没事了。”
“原本就没事好吧。”
“那么，一起回家吧。”
洹黎和尹兆一前一后走在路上，尹兆和他保持者半个人的距离，洹黎仍是很欢快的说个不停，尹兆不时搭上两句，很快到了分开的路口，尹兆下意识的转身要走向东门的方向，但是自己的手却被背后冲上来的某人抓住了，
“怎么了？”
“陪我去逛逛，好吗？”
洹黎眼巴巴地看着尹兆，水灵灵的大眼睛闪着亮光，两片红晕蔓上脸颊，另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衣角。
面对着洹黎这样一副小猫般的样子，尹兆刚刚用到嘴边的拒绝的理由也说不出口了，
“好吧，不过不要太久喔。”
洹黎像是得到了奖励的小宠物一样，欢快的跳过来，牵住了他的手，拉着他便向西跑了过去。
夏季的热风在邺城飘荡，夹扎着即将成熟的麦香。马车在泥土路上压过，青草的汁液伴着蝉的聒噪慢慢弥散，临近七点，夕阳还在吐露着霞光，水渠泛着点点的红色，乌鸦麻雀三三两两的掠过天空。
“时间过得真快，有三年了啊。”
洹黎张开着双臂，在水堤上歪歪扭扭的走着。“其实我挺喜欢这里的，有水，有山，有花草，以前还在这里看到过兔子和山鸡。”
尹兆紧跟在她旁边，看着她，微微失神。
“早些结束吧，我想去金陵学院，再或者，去京兆学府也好，不想一直待在父辈的影子里，走他安排好的路。我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。”
洹黎边说边张开双手，似乎是想要拥抱这个世界。
“金陵学院还好吧，在京城，实力也强。京兆学府就算了吧。要是金陵的那些人知道你去了京兆，你父亲可就难办了。”
金陵和京兆，分据在这片陆地的西北和东南，也分别是华胥和禹夏的政治中心。南北对峙已经近一百七十年，北方的分裂与再统一，南方的几大贵族相互碾压，战火也持续了一百多年。近十年来，苏沐夺权后，执行司成为禹夏最高行政机构，之后禹夏专心于安定西北，邺城向北，隔着大河，北岸禹夏的军队不过数千人。华胥则是因为皇位几度易手，行政上文武掣肘，南苗和东夷族时有叛乱，维持统治尚且乏力，无力北伐。所以这十年，尤其是近三年，虽然小摩擦不断，边境还算和平，人口流动和商品贸易还一直在进行，但多少了解些局势的人也都知道一旦一方从纷乱中抽身，那么大战就难以避免。
“你父亲是邺城令，对法令你应该比我清楚。去年才颁布《通行禁令》，限制华胥人过大河向北的。担任地方长官的家属更是被直接禁止出境，否则视为叛国。可是苏沐却直接开放了边关。”就在《通行禁令》颁布的第四天，苏沐在大明宫签署了《求贤令》，无论出生地，无论家庭，无论男女，无论年龄，但有治国之策，皆授官职。同时边境彻底开放。
“他们未必比我们好。禹夏的贵族势力不比我们小，他们几乎把持了吏部，尚书令也得看他们脸色。授官大多也都是闲散的小官罢了。”
洹黎似乎还不想停止，“其实我有预感，无论是皇族和贵族，还是禹夏和华胥，大战都在所难免，积怨太深了，已经不可能调和了。”
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好吧。不过估计短时间内不会爆发。虽然在边境上我们军队数量要超过对方，但是禹夏的军队战斗力惊人，我们没有把握拿下战略要地，而且一旦驻守边境的十节度集结，我们再难占优势。但是十节度直面大食，吐蕃，突厥，高丽，边关烽火不断，把他们内调，禹夏要承担的风险太大了。”
“也许时间会延后，”洹黎扭过头去，黑曜石一般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尹兆，“但是恐怕早已在谋划中，以执行司的风格，那些特工早就渗透了吧，你说，会不会就在我们身边呢？”
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，“谁知道呢。”尹兆似乎不想提及这个问题，不再搭一句话。洹黎暗自后悔，挑起这个话题真是个错误的决定。
不过他们也都习惯了，洹黎并不像个小女生，虽然今年她只有十六岁，但她对父亲准备的那些女孩子气的东西几乎提不起一点兴趣，反而对战争很是敏感，若不是学术成绩太人神共愤，并且他父亲提前打过了招呼，恐怕她也会被邀请担任预备役军官的。
“太阳要下山了呢，看，西边那点金色的残骸。”尹兆先开的口，“很美，对吧。”
洹黎并没有回他话，而是呆呆的望着他侧脸。夕阳正吐出最后的余晖，残照下，他的皮肤泛起淡淡的金色，整个人就像是泛起了淡淡的光辉。就像他们第一次相见时，也是这个时间，披着夕阳的他对着哭泣的她伸出了手，那时握住他的手，就像是被冷落了很久的世界在温柔地拥抱她。后来回想起来，这是她记忆中，他最美好的几个画面之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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